《生而有罪—-纳粹子女访谈录》

                [奥]彼得·西拖罗夫斯基著  贾辉丰 惠娟译

  本书作者是奥地利著名记者,当年纳粹集中营犹太人受害者的后裔,本书通过纳
粹子女的语言,以全新的角度在深层次上,向我们揭示了纳粹后代的生活如何受到其
父母罪行的影响,以及由此产生的不同,心态和反应。在看似平淡的文字中,我们可
以看到人性的深刻剖露,意识到我们应该做什么。才能避免50年前那场悲剧的重演。
本书出版后曾在德国引起巨大反响。并译成多种文字在世界各地出版。下文书选自本
书。

  斯特凡妮:是啊,你知道为什么会如此。我爸爸的老爷子给人处决了。就在战后
不久,有时,我妈发神经时,就数落我说,我像我爷爷一样,魔鬼附体。上帝会惩罚
我的。不用等多久了。可我不会让人把我逼疯,我们不能提到爷爷,只有折祷时才行。
他们乞求上帝怜悯我爷爷,保证一辈子为他赎罪。问题就在于,怎么赎罪?他们毁了
自己,还要把我也招带上,就因为老老爷子是纳粹时代的个一大人物。我从照片上见
过他,看上去真威风。黑制服,长筒靴,帅极了!瞧那头发,那双眼睛。我敢保证,人
人都怕他。不像我们老爷子,见谁都怕。

  不管你说纳粹什么,他们确实伟大。至少是那些男人。女人惨点儿,衣衫肥大,
头发凌乱、不用管她们了。那年月一定很带劲儿,学校里放过那时游行和集会的影片。
意气风发!今天哪还见得到这种事儿,是的,我有一个姐姐。我不想谈她。我们的关
系不很好。她比我大三岁,处处都与我相反。好得没边儿。永远温文尔雅。和善得让
人心烦。她学医,准备当精神病医生。她的口头就是“助人为乐”。有一次她同奶奶
差点动手打起来。两人整天跟仇人似的。布丽节特,就是我姐姐,总跟奶奶抬杠。问
奶奶我爷爷怎么能够参与那些罪行,她对他难道没有任何影响?可怜的老太太人不知
该怎么办好。她脸也红了,气也不顺了,火冒三丈,她说:”他不是罪犯、他是英雄!”
她过去和现在都为他自豪,虽然他们杀了他,她还是永远爱他。于是布丽吉特也串上
了。来来回回就是这套、象在台上扮戏,而布丽吉特就像她曾经历过一切,当时她就
在那里。

  你想不出她都做了些什么来摆脱沉重的负罪感,赎罪,和解--笑话。为什么?这
又关她什事,我不明白她到底想要怎祥。她不过是个只会哭鼻子的大娃娃。每年她都
去以色列。在一个营地里无偿工作。数数她参加的委员会吧,和平委员会、国防和解
委员会、反排外委员会、犹太教一基督教和睦委员会。我见了她就头疼,总有一天,
她会组织一个舔屁股委员会。自任主席。

  你问我为什么对她这么恼火?就是她这样的人毁了我们。以大姐姐为榜样7别让
我笑绰大牙,我学她什么?有人吐她一口,她得赶紧递杯水。怕人口干了,人家把一
杯啤酒扔她脸上,她还装成是下雨了,她和她的朋没有自尊。他们比救世军还糟。难
道这就是新德国人,未来的精英,受过高等教育,我们今后的政治领导人?我个认为
这不是人道主义,我说这是自虐,窝囊废,当然,我也不赞成恢复从前的一切。但因
此。我们就要坚强起来,防止这种情发生。靠我姐姐和她那些朋反?如果他们掌权。
我立刻移民。上哪儿去?哪儿都成,只要离开这儿,离开这些孬种,要是我能选择,
我去没输过战争的国家,至少得过去五十年没输过。好歹让我生活在胜利者中间,再
不跟这些永远的失败扎堆儿,瞧人家法国人,他们多为自己的祖国骄傲。或者英国人,
甚至俄国人。他们有谁会在国外隐瞒国籍?我姐姐到别的国家时,只讲英语,免得给
人当成德国人。想想吧!

  苏珊娜:我十六岁时、父亲带我去奥斯威辛。他了解这所集中营。他曾在那里驻
扎过。我们跟上了一个讲德语的旅游团。导游以前坐过德国人的监狱。我永远忘不了
那一天。旅游团还有许多我这个年龄的青年人,我们之间的唯一区别在于,他们是受
害者的子女。父亲的父亲是一位军人,所以他也成了军人。他的父母是狂热的纳粹分
子,所以他也成了纳粹分子。他的全家从一开始就卷了进去。我对他的父亲一无所知,
他死于战争,他甚至认识希特勒。父亲告诉我,早年时,也就是1930年到1933年,
他经常与希特勒本人见面。“人们无法抗拒他的个人魅力。”父亲常常这样说。据他
看来,战争年代展现的恐怖起源于当时的种种条件和局势。然而,说实话,父亲从未
掩饰任何事情,他使用“杀人犯”和“罪犯”一类字眼儿。他从不辩解,也从没说过
我们从书报上读到的东西不真实。但就罪责而言,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是有罪的。他一
次也没*岬焦噶舜砦螅蛩且怀∽锒裰械墓*犯。他不过是环境的牺牲品。而我
呢。我始终相信他讲的每一件事。我相信他的种种断言。相信地说的过去的一切乃是
一场灾难,从没有怀疑他可能也是罪人之一。但我的儿子摧毁了我的世界观。此后,
一切都改变了。而巨。还不止于此。1962年。我高中毕业后,决定学习心理学,但
随后又变了主意,改学教育。我丈夫和我是在大学里认识的。我们1965年结婚,1966
年,生下了儿子迪特尔。赫斯特,我的丈夫,讲授德语和历史。

  三四年前的一天,迪特尔回家来,告诉我们他参加了一个学习小组,探讨我们城
市犹太人的历史和最终命运。我说,好极了,我为他感到骄傲。赫斯特也说。他将尽
一切可能给予帮助,譬如建议、书等等,等等。赫斯特和我都想得很简单,而且真的
感到自豪,因为儿子参与了如此重要的事情。迪特尔和他的朋友定期轮流在他们各自
父母家中包括我家聚会。他们查阅市政府的档案。写信给犹太人社团,努力寻找我们
城市劫后幸存的老居民。后来,几个星期之后吧,情况忽然起了变化。我开始感到不
安。家里几乎再也看不见迪特尔的影子,一有空闲。他就同朋友泡在一起。我不禁觉
得,他对他的项目越着迷,就与我们越硫远。他几乎从木和我们讨论他的事情。他木
再谆任我们,避讳越来越多。一天吃晚饭时,赫斯特和我想法儿和他搭汕,问他们小
组近来情况如何,他忽然抬起头来,盯着我,气势汹汹地问道:“你告诉我。外公战
争时期到底做了些什么?”于是,我向迪特尔讲述了那个年月的事情,而我知道的过
去,完全是从父亲那里听来的。我试图解释、描绘,转述、说明一个旧日的世界,而
我现在知道,它与现实完全无关。儿子埋头听我说了一会儿,突然,他跳起身来,扔
掉了听我讲话时一直用来敲打桌面的刀叉,愤怒地望着我,喊道:“你撒谎。他是个
杀人犯!你撒谎,你撒谎!外公是个杀人犯。他是个杀人犯!”他不住声地喊,直到
赫斯持给了他一记耳光。这时,我开始冲他两人尖叫。太可怕了。迪特尔脑回他的房
间,摔上门,再没露面。

  这孩子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灭了。我一次又一次,想同地淡谈,解释一下“那时”、
该死的“那时”发生的事情,可每一次都白费力气,他坐在我对面,两眼望着我的膝
盖,绞着双手,一声不吭。没有用。我和他父亲,谁说也不管用。事情过后几屋期,
一天他回家来,从书包里掏出一叠纸扔在桌上,看去像是一些旧日文件。“你知道一
家叫科菜格的人吗?”他闷道。“不知道,从没听说过。”我回答。他指着我面前的
文件说:“瞧这儿,他们住过这房子。”“你是说。在咱们这房子里住过?”我问他,
一边拿起其中一件文件读。他说:“对,就在这儿。我们现在住的这所房子。”我弄
不清他要做什么,闷他:“好吧,那你想告诉我什么?”“也没什么,”他回答我,
然后,非常乎静地说下去:“1941年,科菜格一家被从这里带走,1944年,他们死
于奥斯威辛。他们被带走后的第二天,你亲爱的父亲就同你亲爱的母亲乔迁此外。”
他一把夺去我手中的文件,对我大喊:“还要我读一读文件吗?你还要告诉我,你对
这一切一无所知吗?而且你父亲从没向你湃过这些吗?”我什么也没说。我心神恍
悔,不知道该向他说些什么。父亲从没告诉我,我们住的房子是没收来的。我还以为
它一直属于我家。见鬼,我对我儿子能怎么说呢?联合起来反对我的亲生父亲。

  我向赫期待说了此事,他答应同迪恃尔谈谈。但于事无补。相反,儿子现在也开
始反对他的父亲。赫斯持也没把事情处理好。他是个坚定的绿党,认为自己属于左翼。
在他看来,我们今天面临的问题,像生态问题,核能源问题,才是我们时代的大事。
他试图以此来说服迪特尔。他坚称,德国青年今天的问题不是法西斯主义。过去的事
已经过去了,应当放在一边。批判法西斯主义是哲学家的事,与十几岁的青少年无关。
今天的青年人应当示威反对核电姑,反对环境污染。其他的一切都受社会条件制约,
必须等待社会变革。那时法西斯主义自然就会销声匿迹,如此等等。一大堆理论,全
是废话。迪特尔坐在那里,不住地摇头。想插句嘴。可赫斯待正说到兴头上,谁也没
法打断他,迪特尔终于放弃努力,可赫斯特还在天论乱坠地说个不停,我想从中缓和
一下,问迪特尔现在对此有何感觉。儿子看看我,看看赫斯特,说了一句话:“热闹
半天,这一切跟我外祖父是个杀人犯有什么关系?”说着他站起身来,回房间去了。

  随后几个星期一塌糊涂。除了争执、吵闹和眼泪之外。别无其他。迪特尔和我就
像不同宗教、不同信仰的人一样,势同水火。赫斯特躲在一边儿看电视,拒绝卷人、
只是时不时地冒出几句废话,告诉我们消停下来,不要事事那么认真。但无济于事。
恰恰相反,迪特尔事事都根认真。我担心我可能要失去儿子。我没有与父亲决裂,尽
管听了他讲的一切。但现在,我和儿子之间的裂痕,已经成为一种现实,我发现自己
陷入了可怕的两难境地,我必须在儿子和父亲之间作出选择。

  西比勒:我父亲从一开始就参加了党卫军,他那时还是个大学生。他对我说,他
那时做的,都是开会时领人入座一类的事情。有一次希特勒到巴特戈德斯贝格。他还
做过卫兵。他说他想傲一个有用的人。其实我对他在战时做过什么,并不感兴趣。我
真的相信他什么世没做过。至少他和集中营或者灭绝营无关。我所担心的是后来发生
的事情,是战后他顽固不化的思想,他没完没了的说教,真是糟糕透顶。他一直没有
停止。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,可能是最后六个月,他那时已病得很厉害。一年以后的
1968年,我和父母最后决裂了。我一夜之间变“红”了。在波恩,我爱上一个共产党
人,他借给我一本恩斯恃,菲舍尔的书。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开始明白过去所发生的事
情F国快便开始感到不安。当然,家里掀起了轩然大波。几周后,我收到父亲的一封
信。我拒绝回家与父母共度圣涎节。他发火了。地在信上说,他不能理解我的极端自
私,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为黑人和越南人操心。这些下等人迟早会从地球上消失得丝毫
不留痕迹。地说,我对男人一无所知,他们不喜欢别人把他们创造的东西从他们手中
抢走。男人是自尊的,而我恰恰不知道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什么样子。

  母亲也在信上签了名。她完全同意。想想看,这一切是在战争结束将近二十五年
后发生的。仍然是同样的语言。仍然是毫无变化的精神状态。自那封信后。一切都结
束了。我脱离了家庭,孤身一人,我的哥哥们也在背后伤害我。他们从不认为父亲的
历史有什么问题。事实上,就那扬战争而言,很难就什么具体的事情指控他。完全出
于偶然。似乎当时发生的所有可怕事件,他都不在场。这样他在否认自己的纯粹身份
方面没有遇到问题,然而在战争结束前的几个月。当他好像有可能被征召人伍时,他
给他的大儿子写了一封信,像是在立遗嘱,用的都是那个时代典型的血与火的语言。
我一想到自己与写信人的关系。就不寒而粟。我父素至死是个法西斯分子。其实,他
在战时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,都无关紧要。你难以想象我的三个哥哥挨打的情形。
有一次,我的一个哥哥背诗,稍一结巴,父亲就打他,我至今仍能听到他的叫声。母
亲拉着我的手。把我领出房间。她对我说:“父亲要杀了埃里希,我们还是走开吧。”
后来我们住上了自己的房子,情况真是糟透了,因为没有邻居,不用担心被人听见。
从那以后,再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了。要是让我选择的话,我绝不再住独门独的房子。
我二十一二岁时。总想要自立。但是我的许多性格仍使我感到害怕,尤其是缺乏同情
心。我认为,我害怕的。就是承袭我祖父母和父母的传统思想。有一次,我看见一个
妇女在街上打她的孩子,但是我没有干涉。我站在一旁,一动也没动,而真正的原因,
是我不喜欢那个小女孩。她只是站在那里。并没有自我保护,所以我不喜欢她。1973
年,我父亲死于癌症,那是他退休六个月之后的事。他病倒以后。我们的关系多少有
些好转,我们宣布休战。他在临终荫,态度多少缓和一些,也比较镊和、敏感。我用
很多时间来照顾他。而母亲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,她对他非常苟刻,不肯请个
护士在家照顾他。我父亲得的是肠疡,她真是折磨他,只有他服从的时候,地才给他
灌肠。最后情况越来越糟,医生坚持一定要请个护士。她那样对待一个将死的人,令
我感到恐怖。我搬回家住,这真是一段可怕的日子。我度过许多不眠之夜。

  维尔纫:身为有罪者的儿子和无罪者的父亲。我就像连接有罪者和无罪者的一个
中间环节。我感到有义务给无者老一个机会,有罪者已经有过机会了。我们是感到内
疚的一代人。或许我的女儿们有一天会为我感到自豪,不仅因为我是她们的父亲,而
且因为我是一个正派的人。也许她们还会把我当作她们想竭力仿效的人。这与我和父
亲的关系真有天攘之别。战争爆发前两年,是我父亲的黄金时代,所有激烈的事情他
都参加了—清洗冲锋队,逮捕浪潮。反犹太人运动”但他并不是你可能想象的那种魔
鬼。战争爆发时,他在后方活动,后到被占领地区,最后上东部前线。我父亲非常奇
特,是我所知道的最不爱讲话的人。这肯定是因为战争,以及他积极上前线之前的经
历所造成的。那才是他真正的伤残所在。爷爷在政治上影响了我。所有父亲应该告诉
我的妻,我都是从爷爷那里得知的。我年龄越大,提的问题就越多”我不是仅仅是静
静地在那里听地说。有一次我自然而然地谈到父亲。我知道他俩关系不好,父亲只是
在爷爷不在时才来看望他母亲。但那主要是父亲的事。我从没听爷爷说过一句批评父
亲的话。恰恰相反,他平常总说父亲能及时认识到自己与罪犯为伍,这样的人极少,
而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,但这已毁了地,他今天成了一个绝望的人。有关父亲的每件
事,我都是从爷爷那里听说的。他年轻时的热情,他对纯粹的狂热效忠,以及他对爷
爷的仇恨和轻蔑。

  我十四岁那年。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。我们又一决开始谈起父亲。爷爷告诉我,
战时他在一个军需厂工作。他加入了一个由共产党人、社会党人和一些天主教徒组成
的抵抗组织。他们试图破坏生产,但是他们最重要的工作。足将有关武器运输的消息
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给同盟国。爷爷说,他在那个团体里的作用是微不足道的。他散发
传单,晚上往摇上写反纳粹的标语,偶尔也送一些不知内容的痘件。有一次,他把党
卫军正在寻找的一位同志缸了起来。但是一些大事,地对我说,他都是在结束后才知
道的。有一次父系回家休假,趁爷爷木在家去看望他母亲,他在那里发现了反纳粹的
传单。爷爷总是马马虎虎,东西到处乱扔。他没有因为粗心大意而很炔惹上麻烦简直
是奇迹。木智怎么说,父亲在他甩亲家里什么也没说。但是第二天,爷爷被捕了,一
直过了很长时间,战争结束很久以后,他才对他母亲承认是他告发了爷爷。我简直要
垮了,一句话也没说。不知怎么,我不能理解这一切。一个人告发另一个人,而他们
是一家人。那一天我发现很难正视爷爷。好像我对父亲的所做所为也有一份责任,替
他坚在那里,充满耻屏和内疚。我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家。当面闷问父亲:“你怎么能
对我做这种事?是的,对我。从此以后。我和爷爷在一起。再不会那么自由自在。无
据无束了。

  当我终于以我所得知的一切面对父亲时,他用那双疲倦的眼睛看着我,然后起身
离开房间。此后我再也没有提起这事。父亲根本没有能力淡论这事。一个无话可说的
人。他只会说几句关于天气和食物的话。每当谈话涉及到政治,他就住一,毋亲也一
样,他其实是个很爱说话的人。

  于是我只好这样了。高中毕业后,我继续学习社会学和政治学。我从爷爷那里受
的教育当然证明是非常宝贵的,六十年代的学用对我来说并不突捉。我参加工托派组
织,示威游行,散发传单,向一些无名的杂志投寄政治文章。我们决心使工人和革命
学生实现历史性的联合。遗憾的是,我们想解放的是受压迫的群众对此不感兴趣,我
们去工厂时,他们还打我们。爷爷是1975年去世的。他差不多九十岁了。几个月后,
奶奶也去世了。1976年我父亲去世。在一年时间里,我失去了三个亲人只剩下母亲,
她现在还活着。

  如今二十岁的青年当然大都不是右翼分子,绝大多数也肯定不是新纳粹。但他们
对于抵抗运动持怀疑态度。反抗国家似乎是卑鄙的、肮脏的,正派人不应做这种事。
似乎今天的年轻人害怕有一天他们可能要保卫自己。有的学生甚至对我提出控告。他
们木想听一个共产党人授课,他们觉得那不够客观。问他们为什么认为我是共产党。
他们说我总是强调共产党在抵抗纳粹运动中的作用。但也有一些人,他们想了解一
切。他们课后找我。让我给他们推荐书籍,他们决心埋葬过去。他们给了我希望。他
们使我想起我作为连接环节的作用。我有幸在幸存者中长大,这一殊荣迫使我将我知
道的一切讲出来,传下去。回首往事。我当然知道我是一个党卫军的儿子。我的家庭
在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罪行中起了直接的作用。但无论如何,我们家人不同的命运
也反映了二十世纪德国的特点。一个祖父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阵亡,另一个祖父成了
共产党,父亲是党卫军军官,他告发了自己的继父,儿子认为共产党祖父是他的榜样,
成了一名左派--令人不可思议、变化无常的历史。

  爷爷从来不是斯大林主义者。对东方集团的官僚们也没有用处,他一直是我的榜
样和积极的德国人的典范。我特别强调“德国人”。我没有像我们这一代许多人那样,
由于愤怒而与老一辈人产生隔膜。我爱那老人,他对我来说始终是一种象征,说明“另
一个”德国始终存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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